九窩

金泰亨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唉……」

離開會議室之後，他抱著頭不曉得嘆了幾次氣。

 

這種東西，公司會怎麼派人出演他大概有個底。他知道在粉絲心目中與自己有關、呼聲最大的是和弟弟柾國一起的配對。

 

金泰亨不否認他很寵這個弟弟，柾國也待他特別好，兩人玩在一起非常輕鬆自在，他從來不會排斥與他在一起，是的，他的確喜歡這個弟弟，更準確的說——他喜歡著每個成員。

 

不過其中最特別最喜歡的，是朴智旻。

 

是那個出道前與自己扶持、相愛相殺、像天使那般閃耀、認真努力可愛軟萌、最了解彼此、總能把自己撩得心跳不已的朴智旻。

 

然而抬眼環顧，朴智旻卻是黏著他們哥哥閔玧其。

 

他不知道，也不願知道，朴智旻是不是喜歡他、喜歡著閔玧其。

 

即使他們很了解對方，可那彷彿立了道無形的界線，關於戀愛的話題，誰都很有默契地沒敢去逾越，金泰亨在逃避。他真怕哪天毁了現在的關係，連當朋友也尷尬的話，他不認為自己能承受得了。

 

畢竟即便是現在，他依舊想佔有朴智旻想瘋了。

 

多久都好，他希望朴智旻能夠屬於他，無論多久都好。

 

「那麼，朴智旻、金泰亨，這裡是大致上的劇本……今天一整天，你們都將屬於彼此，就當作來玩放輕鬆拍攝吧！」

 

金泰亨開始懷疑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才這麼突然地就實現願望了。

 

先把時間倒帶到錄製前幾天，收到演出須知的經紀人哥哥再度喚了他們過去，告訴他們，第一個戀愛主題是「同級生放學後的小約會」。

 

同級生。

是同級生。

 

金泰亨差一點就歡呼出來了。

 

捂住自己的嘴繼續聽經紀人哥解說，因為團體裡同年的有兩組人，表面上不能示出真心的他們沒有人願意自薦，所以人選結果依猜拳決定……金泰亨趕緊把朴智旻推出去當猜拳代表。

 

「泰泰，我的運氣很差哦？我們會輸的？」

「沒關係，我相信你。」

 

嗯，他第一次這麼感謝心上人的臭手。

 

雖然朴智旻在猜輸確定出演時掩著臉不斷和自己說抱歉的模樣可愛到令人有些罪惡感，但金泰亨還是很開心，很開心自己有這機會好好任性一次。

 

「從教室裡前後座的那幕開始，沒有特定的臺詞，你們就隨興發揮，演得像對情侶吧！」

 

將筆記本等道具置妥於桌面，朴智旻坐在後座像個乖乖牌模範生提著筆等待開拍，金泰亨則是側坐在前桌上，背靠著窗把玩著手上的橡皮擦，隨著導演Action的聲音落下，向他們襲來的是瞬間凝止一切的恬靜氛圍。

 

午後的暖光從窗外映入，將教室裡的桌面染上淡淡粉黃，金泰亨微微晃動雙腳，側頭傾聽朴智旻筆尖在紙本上來來回回摩挲的好聽聲音，然後微風揚起，從半掩的窗口竄入，帶著外頭的植物清香一同飄舞，撩過他倆的髮絲。

 

金泰亨盯著朴智旻假裝認真書寫的模樣，和他頭頂上些許凌亂的小漩渦，輕笑著幫他撫平，引起了他的注意。

 

「泰泰？」

「你日誌快寫完了嗎？」

「……嗯。」

「好，我等你。」

 

朴智旻點了點頭將注意力放回其實只有一兩筆自己方才無心傑作的筆記本上，耳根悄悄泛紅。

 

他似乎是第一次看見泰亨如此溫柔的笑容......肯定是氣氛使然，要不就是泰亨演技太好，不然為什麼心會跳得這麼快呢。

 

朴智旻搔了搔後髮，一個靈光閃過，毅然決然趁金泰亨不注意將筆記本翻到全新的另一頁，比起剛剛更為認真地在上頭勾勒線條，還和泰亨討了他手中的橡皮擦，就那樣塗塗改改幾十秒，完成後舒了口氣，滿意地左瞧右瞧後闔上書放下筆，伸出自己短小卻迷人的手指輕點了點泰亨的肩膀。

 

「我寫完了，走吧。」

 

朴智旻不知道自己那略帶羞怯的微笑狠狠重擊了金泰亨的心臟，自顧自地收拾起書包，收拾到一半身旁愣了許久的金泰亨才回神，提過對方的書包到自己肩上。

 

「你交日誌的時候我幫你揹著。」

 

嗯嗯嗯嗯嗯？金泰亨你怎麼可以自個兒變這麼帥氣？因為在拍攝中嗎？蛤啊？

 

朴智旻在攝影機的死角用力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再這樣下去這個節目就要變成泰亨的耍帥圈粉特輯了，不行不行不行這節目的宗旨是什麼來者？是不是得做一點更像情侶的事情才對？

 

一時心急，也沒三思，再晚個幾秒鐘朴智旻絕對會制止自己，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蠢趕緊打消，不過有趣的就是他沒能來得及感到羞恥，就先一步扯過泰亨的衣領墊起腳尖往他的側臉吻上。

 

記憶中他也有這樣碰過這軟嫩的頰，在防彈歌謠的處罰中，啊想起來就有點害羞呢。

 

「謝謝你等我。」笑彎一雙好看的眉眼，朴智旻一手拿著日誌，一手牽住呆滯的金泰亨，讓他的大掌包裹自己肉肉的小手，一同步出教室。

 

金泰亨從以前就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朴智旻殺死。嗯，說不定是今天。

 

回握住那縮在自己掌心的，朴智旻的手，感到一股溫暖在指尖化開，金泰亨實在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尖叫沒打滾沒對蒼天大喊感謝，將理智活活捉回腦袋裡，他還是有自覺現在是在拍攝節目的。

 

「智、智旻尼今天日誌都寫了些什麼？」噢該死，居然還是結巴了。

 

「嗯......就一些上課內容，還有值日生的小日記之類的，你要看嗎？」朴智旻有些壞心地笑，在泰亨應了聲「要！」之後將本子翻開到剛才自己認真畫的那一頁。

 

空白的頁面上頭是一個擁有一頭亂髮、一雙無神的眼、方形的嘴、看起來其呆無比的金泰亨小人，旁邊還有文字附註：傻泰泰，都沒發現自己的蠢樣被我畫下來了，笨蛋。

 

「呀！朴智旻！」

 

導演和攝影師就那樣掛著姨母微笑，望著既青澀又甜蜜的兩人玩鬧著在走廊上追逐，一下金泰亨跳到朴智旻背上，一下朴智旻轉過去捏他臉頰，兩人的身影就那樣伴隨著笑聲漸漸消失在鏡頭外，用最真實的樣貌結束了第一幕的拍攝。

 

簡直要被閃瞎了狗眼。經過一場沒有NG的拍攝，攝影師們正在商討下一幕是不是該戴上墨鏡，否則似乎會因他們太閃耀而對眼睛造成職業傷害。

 

轉換場景前，兩人同工作人員們一起檢查拍攝畫面，金泰亨邊看邊傻笑，朴智旻則看著看著終於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做了多可怕的舉動，羞到縮成一團。

 

接著他們來到熙攘的大街上，準備正式開始放學後的約會。

 

「智旻尼！智旻尼！我們去吃那個！」

 

像個孩子般地拉著朴智旻的小手，金泰亨蹦蹦跳跳地小跑步到賣可麗餅的路邊攤前，正想上前向店員點單，倏地餘光發現旁邊的冰淇淋店，嗚，怎麼辦？

 

身為相當了解金泰亨的同年親故，現在是同級生戀人的朴智旻，馬上發現了情人眼裡的猶豫，被這小孩可愛到笑了出來。

 

「不然我們一個人買可麗餅，另一個人買冰淇淋，再分著吃，怎麼樣？」

 

朴智旻微笑順著金泰亨因為跑步而被風吹起的髮，另一隻手就那樣乖巧地被牽著，沒有掙脫，看著泰亨被當頭棒喝而回望自己的汪汪大眼，那張得老開的嘴開開合合地說了句話。

 

「噢噢噢噢噢我們智旻尼怎麼那麼聰明！」

 

噗。朴智旻低下頭笑到眼睛都不見了。

 

果然帥氣什麼的都是假的，這麼蠢這麼傻這麼憨這麼可愛才是我的泰泰。

 

「請問想要什麼口味的冰淇淋呢？」

 

負責購買冰淇淋的朴智旻盯著招牌菜單上琳瑯滿目的品項，在店鋪前躊躇著，等到店員第二次詢問才緩緩開了口。

 

「嗯……香草……啊不、草莓口味的好了。」

 

泰泰最喜歡吃草莓味的了，他肯定會喜歡的！

 

興高采烈地捧著心意到路邊座椅與泰亨會合，朴智旻才想起自己忘了多拿一隻湯匙……雖然沒差啦他們平常也是不忌諱的，可是現在卻覺得好不自在。

 

是因為在拍攝節目吧？是因為緊張吧？為什麼心跳還是這麼快呢？

 

「智旻尼，不吃一口嗎？」

 

向嘴邊遞上的是金泰亨已經咬了一口的可麗餅，朴智旻拍拍自己的雙頰要自己恢復平常的自然，將臉湊過去、張口、咬下，然後咀嚼，卻因泰亨熾熱的目光而感食之無味。

 

「好吃吧？」

「嗯。」

「傻瓜智旻，都吃到沾上嘴角了。」

 

朴智旻還不及詢問沾上的是哪邊，泰亨的手就撫上自己的臉，大拇指抹過唇角奶油，放回他自己的口中，伸出舌頭舔了舔。

 

嗯嗯嗯嗯嗯？金泰亨？你在做什麼喇？是誰教你這樣撩人的？

 

朴智旻先是愣著，而後瞬間刷紅臉，燒斷大腦的思考迴路，他不記得自己之後到底做什麼了，只覺得心臟忙碌到胸口發悶、臉頰漲紅。

 

一人一口吃完了兩份點心，其中因為朴智旻太過害羞而導致多次笑場或說不出話，拍攝偶有NG，不過金泰亨絲毫不在意，仍舊依著自己的步調，滿足地領著朴智旻在街上遊盪，本來還想去看電影，不過製作組說現在拍攝的畫面加上一些特效和音樂之後已經挺足夠的了，只要再拍一個場景就可以了。

 

他們選擇了公園，那個金泰亨總是等著朴智旻的公園。

 

並肩坐在長椅上，他們互相頭靠著頭，看著遊樂設施旁跑來跑去的小朋友們，當看見一個跌倒了另一個衝過去關心時，那緊握住彼此的純真雙手，就像自己身側的那人，總會在某一方低潮時第一個來安慰那樣，他倆會心笑了笑。

 

言詞，從來不是他們所擅長的。

但他們會用行動與真心，用最溫暖的擁抱護著對方。

 

「今天過得真快呢。」

 

金泰亨首先開口，覺得有些不捨。

 

「會嗎？」朴智旻笑道。「我們泰泰怎麼突然變這麼感性？」

 

金泰亨轉過頭，摸了摸朴智旻的頭。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啊，只要跟你在一起。」

 

朴智旻沒有回應。面對金泰亨極其真摯的神情，或演技，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那是太成熟、他太陌生的金泰亨。

 

大概是錯覺吧。被他這樣默然地望著，世界就像息止了般，除了彼此的聲音之外，竟什麼也聽不到了。

 

煦陽漸漸西落，穿過重山的夕光灑下，橘霞籠罩整片天空，將一切染上一層暈影，讓他的褐髮閃亮亮的，讓他的臉頰黃澄澄的，讓他的雙唇粉嫩嫩的。

 

金泰亨試圖享受這最後的時光，卻無法靜下心思，他不想，不想讓今天結束。

 

是不是錯過今天之後，自己就再沒機會了？

是不是錯過現在之後，什麼都會回到過去？

 

……告白吧，即使朴智旻可能不喜歡自己。但要不回歸以往，也只剩下這個方法了，不是嗎。

 

讓我告訴你吧，請你聽我說吧，且任我自私這麼一次吧。

 

「……智旻尼，今天過得開心嗎？」

「開心啊。」

「我也很開心哦，最開心的那種……不過，今天就要結束了，開心的時間就要結束了。」

 

頓了頓，瞥了眼攝影機，用周遭的樹叢做遮蔽，金泰亨找了個畫面拍不到的地方，捧住朴智旻通紅的臉。

 

「智旻尼……雖然你只有今天屬於我，可是我一生都屬於你。」

 

傾身、輕碰唇瓣、然後溫度離開，金泰亨笑出他燦爛的四方嘴。

 

「我喜歡你。」

 

「——好、卡！可以收工了！」

 

導演一聲令下，全體工作人員爆出歡呼，順利的拍攝過程和浪漫的結尾、以及他們以為是借位的親吻，種種皆對第一次錄製《一日情侶》的工作團隊來說實在非常幸運，增加了不少信心，一個個興奮地走上前拍拍金泰亨的背，跨他十分有才華，無論是臨機應變的能力、演戲的能力，還是說情話、搞綜藝的能力。

 

金泰亨只是笑笑推辭著工作人員們的過獎，隨口打發著讓他們只管去忙早些下班，畢竟那些並不是演的，他現在甚至害怕到不敢直視朴智旻。

 

不過、不過，剛剛親下去之前他有先停下來等待一兩秒，是智旻尼沒有推開自己，他才親下去的，智旻尼不會生氣吧？

 

偷偷偏頭瞅了眼還呆坐在原位的朴智旻，只見他揪緊自己衣服的下擺、雙頰紅潤、兩眼無神，愣愣地看著遠方某個點，腦袋發慌。

 

泰泰泰泰泰泰泰泰泰亨剛剛是吻了我嗎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所以他剛剛是認真的？說笑的？還是演戲的？

 

朴智旻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他沒有料想過，自己一直很喜歡的弟弟，其實一直不只是把他當弟弟喜歡的金泰亨，居然會對自己說喜歡。

 

啊——真的要瘋了。

 

「……智、智旻尼，你在生氣嗎？」

 

發現朴智旻久久沒有動作，揪著衣服的手微微顫抖，力氣大得幾乎要把衣服抓壞了，金泰亨怕他是氣自己突然侵犯到他，趕緊趁他衝自己罵之前先來低頭認錯。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突然，對你做這樣的事……」

 

聽見平常低沉自信的聲音此刻轉為軟糊，唯唯諾諾向自己示弱的模樣好不像金泰亨，朴智旻不習慣，急得出聲安慰。

 

「沒、沒關係，我沒有生氣……只是演戲嘛。」

 

「誒、這才不是演戲！」

 

金泰亨更急了。反正已經來不及，比起打哈哈混過去，不如將一切說開，將自己的感情說開。

 

「我是真的喜歡你……從以前，到以後，我明明說了，我的一生都屬於你啊，智旻。」

 

他蹲下來與還坐在長椅上的朴智旻視線平行，牽起對方小巧的手吻上手背，金泰亨深邃的大眼直直盯著同樣瞪大雙眼了的朴智旻。

 

「即使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即使你不給我回應也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你而已。」

 

金泰亨起身準備離開，眼裡閃過的那一絲惆悵，朴智旻可沒忽略。他這麼了解他，怎麼會不知道他的蠢泰泰不可能只要說出口就能滿足，一看就知道是在逞強……何況自己，也有想回應的話，怎麼能讓他就這樣逃離自己身邊。

 

伸出手拉住金泰亨，迫使他轉過身正面對面，也藉著這個力道站起腳步，朴智旻撲而湊上。

 

緊緊抱住稍比自己高些的人兒，朴智旻壓下他的頭與自己相吻，比剛才更深、更柔、更甜膩。

 

「……我也喜歡你啊蠢泰泰。」

 

是柔光、是暖陽、是我心裡最好動的小鹿、是我懷裡最軟綿的依戀、是我過去和未來唯一的悸動，光是這樣摟著彼此，就能感受到有什麼融化了心緒，現出我最真的感情。

 

讓我回應你，與你相同的心情，許下與你相同的誓言——你若允我一生，我便一世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