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窩

田柾國對他是一見鍾情。

他永遠忘不了那年春天，在開學典禮學校的大禮堂台上，低沉的醉嗓、墨黑的細髮、冷豔的俊顏，映出自信的雙瞳，而表情是滿溢的懶倦，明明半駝著背，凜然孤傲的氣勢卻絲毫不減，陽光灑在他白皙的側臉，這使他顯得格外刺眼。

超帥。

田柾國望著他從上台到下台，逕自翻騰的腦海在沉靜了些許之後才勉強擠出這句感想。

打從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離不開對方，無論是目光還是心思。

於是他加入了學長所在的社團，拚命成為了對方最疼惜的學弟。

在柾國的努力下，他們朝夕相處，自從遇見了學長，他再也不會賴床，總是早早在轉角那間便利商店等著學長經過，然後順理成章一起上學；午時便當請家人多做了一些，在合作社前約了學長硬是塞給他，不讓他買不健康的泡麵作午餐；放學在社團裡再度碰頭，天南地北的談笑，之後一起回家，偶爾還會在路上買些小零食一起吃，那是柾國一整天心跳最快的時刻。

隨著時間飛逝，兩人日漸熟悉，柾國清楚他每一個小習慣，包括咳嗽時會拿出黑色的手帕緊掩嘴角，打哈欠總忍著不張大口鼓起腮幫子，只要一忙就會忘了吃飯，一緊張腸胃就容易犯病，如果想偷偷跟在他身後一定會被發現，但他只會皺著眉頭讓你離開，卻不會拒絕你挽上他的手。

日子一久，他們的距離也就越來越近，最近的一次是相識以來第二年，春日的某一天。

在僅有兩人的社辦，四周寧靜得只能聽見自己心中的波動，帶點羞澀的微笑，揚著淡淡柔情，渲染整個耳根的通紅，好似連髮絲也要燃燒的體溫，笑眼朦朧，思緒亦是。

不知道是誰先傾了身。

彼此唇瓣相連，輕輕碰觸，微醺的香氣伴隨著柔軟湧入，僅那麼一瞬，還來不及細細品嚐。

「學長，我喜歡你。」

眼前的人笑了，黑眸分明藏著欣喜，不過他不確定對方臉上的粉暈是因為夕光，還是因為自己。

「對不起。」

柾國曾失意幾天，這是他人生的初戀，也是他第一次的失戀，他以前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食慾不佳的時候。

不過最難熬的時光很快過去，他不懂對方為什麼拒絕了自己，卻還是沒有斷絕這段關係。

是因為憐憫嗎，或是自以為體貼？

若是如此，那隱隱從眼底瀉出的溫柔又是什麼？

「學長，我喜歡你。」

「對不起。」

柾國笑笑地攬住他的手臂，又一次告白，對方依然沒有推開自己，嘴邊說著殘酷的回應，臉上卻盈滿寵溺。

不是自我感覺良好，可是面對那樣的神情，柾國實在無法相信學長不喜歡自己。

他不願放棄，轉而開始追求學長，用盡巧思耍盡花招，每天都用不同的方式表白，有時候寫卡片，有時候送玫瑰，有時候搞點驚喜，有時候只是悄悄地在耳邊低語。

雖然結果只是換到一句句對不起，不過往往配了學長一個怯然的笑容。

他堅信自己總有一天能聽見學長的我願意。

可惜時序推進，白駒飛快的腳步沒能讓他等到那天，又一個櫻花含苞的季節來到。

學長畢業了。

典禮當天，柾國難得蹺了課，捧了一大束花站在校門口等他，華麗的花束中央有個不太起眼的小盒子，透著亮黑，看來十分貴氣，那是柾國打工好幾個月的積蓄。

「恭喜你畢業了。」

「謝謝。」

「學長，我喜歡你。」

柾國向前遞上畢業禮物，而學長只是抽了一朵花湊近自己的鼻尖，將其餘全推回柾國胸前。

「中間那東西好好收著，把它留給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吧，相信你一定能遇到的，柾國。」

柾國不懂。我喜歡的人明明是你。

他忍不住扯了扯學長的衣角，壓抑的表情難看得很。

學長握上那顫抖的手，笑容蘊著苦澀，開口說了那句早聽膩的話，轉身放開了他。

學長終究是離開了，臨去前那對不起，柾國早已聽不清，模糊的視線裡，他好像看見了對方眼中同樣泛著一抹酸澀。

真的就那樣走了，他的離去如同當初相遇那般突然，什麼都沒帶走，也什麼都沒留下。

柾國消沉了一陣子，比第一次失戀還難受一點。

或許是因為那是第一次，學長沒有收下自己送的東西。

連續好幾天，他都不再主動聯繫學長，即使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是被拒絕了。

但畢業難道不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嗎？

好像有人曾經說過，坦率的孩子在感情路上更是容易吃虧，才幾天時間，柾國就忍受不了沒有學長的生活了。

他在深夜撥了通電話，奇怪的是只有冷冰冰的機械女聲回應他。

他開電腦上了些網站，奇怪的是不論哪個帳號好友全都少一個。

他溜出門跑上熟悉的街，那些和學長一起來過的所有地方，最後走進學長住的公寓。

簡直絕了......電話號碼換了、社群帳號刪了，甚至連家也搬了？

學長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不可置信的柾國隔天放學又來了一次，稍微和鄰居打聽過後仍然沒有學長的下落。

雙腳不穩地踏出公寓，柾國覺得整個世界都虛幻了起來。

他幾乎都要懷疑這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過了。

「小子。」一個粗獷的聲音在背後叫住了他。「你是原0309號房客的朋友嗎？」

是學長家樓底下的警衛大叔。

「......是，請問您知道那位房客現在去哪兒了嗎？」

「我不知道，但他拜託過我一件事情。」警衛大叔向柾國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然後從桌子底下搬出一個木頭箱子。

『如果有位很帥氣、穿著校服的男孩來找我，不好意思麻煩您將我把這個交給他。』

『我預計會是一兩個月後吧，但也不確定，謝謝您願意幫忙，那麼我得走了。』

「雖然比他預計得早了很多，不過應該沒關係吧。」警衛大叔回憶道，然後把木頭箱子交給柾國，如同學長的願望。

柾國感激地收下，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在內心膨脹，深吸一口氣，他決定不要再猜測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只管緩緩打開它－－

那些是田柾國送給他的所有東西。

以及一堆信。

日期從他第一次告白到畢業那天，無一遺漏。

他打開了其中幾封，不意外每一個開頭都是「對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哭的，只是在看見了一些關於學長現在去處的線索之後，不顧一切地抱緊木箱衝出公寓，招了台計程車，當場買了連夜前往大邱的火車票。

拜託......一定要趕上......！

到大邱時已是清晨，田柾國徹夜沒闔眼，但他不在乎，下了車便是一陣狂奔，沒有任何暇裕欣賞異鄉街景，他只慶幸手機還剩一點點電能導航。

衝刺了幾個街區終於停下腳步，矗立在身前的是一棟純白色的建築物，還有灼眼的紅十字標誌。

著急地進了大樓，向櫃台詢問過後，他搭上電梯直達九樓，第一間房，房號0901。

沒有遲疑地打開房門，而躺在裡頭的人本以為是醫生或護士，不太在意地睜眼，在看見來人之後明顯驚訝地縮了一下。

「田柾國......？」

柾國看著學長身穿病人服，手臂上吊滿點滴，口上戴著呼吸器以維持生命，以前白皙的肌膚會透著紅潤，如今卻只剩下憔悴，本來水嫩的雙唇會閃著晶瑩，現在卻蒼白地發紫，而一旁心電圖和緩的坡度，光看著就讓人心底紮刺。

「你已經看見信了......？」

學長勾起笑，虛弱的他一個字一個自緩慢的說著，柾國一邊點頭回應，一邊用力忍著眼淚。

『這是真的嗎？』『為什麼生病了都不告訴我？』『為什麼你總是自己一個人承受？』『你在多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至今為止的拒絕都是因為如此？』

柾國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到了嘴邊都吞了回去，事已至此，千言萬語也無法傾訴他的百感交集，最後心頭浮現的，還是那句話。

「閔玧其學長，我喜歡你。」

「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柾國，我也喜歡你。」

「我願意。」

「但是對不起。」

語畢，一道淚痕滑下那精緻的臉龐，機器發出嗶嗶巨響，他閉著眼笑了，和以往的每個笑容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眼睛再也張不開了。

『對不起。

今天你向我告白，我很開心。

但是在今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活多久了。
原諒我，明明必須拒絕你，卻又推不開你。

對不起，我愛你。

閔Suga讚讚man蹦蹦 16/04/10 筆。』

☆

寫手精分試煉七題＿用告白成功梗寫一篇虐文

為什麼是0410呢，其實是寫這篇文的日期啦。

老實說我覺得結尾有點太倉促了嗚嗚嗚，以後有時間有靈感再來修修吧。

這樣的甜虐校園文希望大家喜歡///